傳說中北歐小國內這孤城 尤如烏托 邦多麼率性
上星期我們談到丹麥首都哥本哈根,有一個國中之國,叫「基斯坦尼亞自由城」(Freetown Christiania)。自由城自稱不屬歐盟和丹麥,與城外的哥本哈根屬於兩個「不同的國家」。自由城本為一個軍營——早於十七世紀,丹麥王為了防禦強鄰瑞典,填了數列鋸齒型的人工島,並於島上架設砲台與軍營,這軍營一直運作了三個多世紀,至上世紀六十年代被廢棄。一九七一年,一班哥本哈根居民闖進軍營,展開了一場社區實驗:建立一個國家,實行無政府主義,可以販賣和吸食大麻,而且謝絕車輛。居民過著嬉皮士的生活,但同時與丹麥政府打了幾次官司。政府看不過眼,但丹麥人卻把自由城看成下班後的樂園;自由城的居民也在這裏建立家園和理想。自由城最興旺的街道是Pusher Street——這是酒吧街與大麻街,是最為城外人與外地遊客所知的一條街道。但這只是個小城(也是小國)的小部分,更大的部份是一個安靜的住宅區。自由城內有一間小屋,不時邀請世界各地的朋友來短住,筆者於今年獲邀到自由城內渡過了一個夏天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人人吶喊 丹國陣形 城樓內看世盃感冷清
未到丹麥前,世界盃剛剛開鑼。然後我才意識到,我有機會真真正正的見識世界盃氣氛了——此前我還未嚐在世盃期間,到過一個在決賽周爭逐的國家。丹麥驚險躋身十六強淘汰賽的一天,我抵達了自由城。那天在城內的小屋安頓後,我嘗試跟屋主先生打開話題:「過幾天有世界盃淘汰賽,不如去找個地方一起看?」
「不了,我真希望他們輸。」
聽罷,我口中彷彿含住一片尤加利樹葉:「唔X係掛......」畢竟丹麥並不算是世界盃常客,更稱不上勁旅。近年出了兩個足球明星:效力李斯特城的門將卡斯柏舒米高和熱刺的中場艾歷臣,也算是難得的新希望。世界上每一個國家的球迷都喜歡揶揄自己的國家隊,但總不會在大賽面前說這種「倒米」的說話吧?
「唉,每次到世界盃和歐洲國家盃,很多人都變成瘋子,傻子一樣,喊著丹麥!丹麥!好像很為自己的國家民族自豪,這樣很國族主義。這是我們自由城人的想法——啊!對,你現在也是我們的一分子了。」城裏城外的分別,遠遠不止於大麻與波希米亞街道,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分別。的而且確,丹麥隊代表丹麥人,可能只是一種強加於人的身分和價值。城內的身份認同,已非「我是中國人」還是「香港人」,或是「中國香港人」,「香港中國人」的問題,而是為何我們必須要以國族自居的問題了。其實這也不難想像——記得小學時某一個清晨,主任走到台上唱了一首歌——大家完全聽不懂一個字。然後這首歌將會是我們的國歌了。我回家問媽媽,如果將來我們有國歌,哪現在的國歌是甚麼?沒有國歌(其實有,但沒人逼你唱而已),生活還是不錯啊,生活一點虧欠也沒有。
不過,世界盃還是要看的。為了投入一點,我還特意買了一件丹麥國家隊球衣,然後在淘汰賽當日,跑到建築博物館的大螢幕外跟著大叫「丹麥丹麥」。丹麥最終僅於十二碼階段輸了給後來的亞軍克羅地亞,屋主願望成真。出局前後,自由城裏穿著丹麥國家隊波衫的人都不多。當然,城內也有人看世盃,也有喜歡足球的人(自由城有自己的球隊)。但酒吧掛起各國國旗彩帶的景象,在城內就很難看到了。
傳說哥本哈根有著這孤城 難言討厭 卻也陷困境
城外那些過著主流生活的人,怎樣看自由城?住在哥本哈根八年的香港好友Bernice邀我一起燒烤,同場有丹麥人,也有非「原居民」的朋友:居住了9年的美國朋友Will,和居住8年的希臘人Georgios。
「嗨!你來哥本哈根做咩?」 「喺自由城住返兩個月咯!」
告知大家住在自由城——感覺就像八九十年代的港產片裏大聲說:「我係油麻地果欄既!」那種小混混。當然,我也不放過這個機會,很想知道大家怎樣看我們的「社團」。尤其是在城裏,總是充滿烏托邦的想像,到底外人怎看?
希臘Georgios 先簡述了一次自由城歷史:「我很尊重自由城的過去。但的確,Pusher Street 很繃緊,這裡賣大麻的都是黑幫,然後久不久就有防暴警察來。明明自由城本身就應該是一個自由,和平,很紓壓的烏托邦。我有點懷疑自由城的意義現在是否仍然存在,還有,你相信自由城真的只有大麻,而沒有其他硬性毒品?」的而且確,作為自由城最為人所知的街道,Pusher Street 的大麻攤販早已不是「個體戶」,而是被「大集團」控制——包括跨國著名黑幫地獄天使(Hell’s Angels)。他們不是自由城的僱員,也不是居民,是純粹覬覦自由城的「自由」,在此為社團做事的黑幫人物,自然不會理解和相信自由城設立的本意。
「八年前,我第一次到自由城買大麻。付錢時很隨意的問:只有這些?那攤販立即光火的說:『呃你把X咩。』」然後是香港朋友Bernice,她提及了一個 Pusher street 的獨特規則:「當時的男友偷拍了我一張照片,那些攤販立即緊張起來,要求刪除照片,還檢查了前後幾張,確保自己未被拍下樣子。」元朗也曾有這個地方,在一個鐵絲網圍著的隱蔽地方買賣,不准拍照,但賣的是宵夜和糖水。丹麥朋友Asser補充:「不能拍照,也不能跑。就因為Pusher Street,這裡多了很多所謂規矩。」因為在Pusher Street 跑,也是「走鬼」的訊號動作。無端的奔跑,隨時把所有攤販嚇壞。
「我呢,第一次去自由城就係掃蕩個日。就真係嚇到痴肺!」居住在哥本哈根九年的美國人Will :「那次是毫無心理準備的,入城前兩分鐘我仍對自由城三個字一無所知。甫進城,整個自由城就被防暴警察包圍:他們拿著警棍,並用警車包圍所有出口。然候,竟還有陌生人問我:『你覺得現在是不是買大麻的時候?』當時我只想立刻離開!我對自由城的第一個印象,正門牌樓上,形容離開自由城的一句You are now entering the EU (你現正進入歐盟)。跟著就是應付門外警察的時候了。」
「啊!進出這個國家終於有海關檢查了!」
「那些警察問了很多愚蠢問題,但我最記得的,是旁邊那個年輕人,竟在警察面前扮自己不是來買大麻。不過,自由城的確是一個很好,同時也壞的地方。所有邊緣人都在這裡,那些嬉皮士;黑幫;格陵蘭人。這樣才使哥本哈根這個城市變的更豐富,有趣和特別。」
珠妹補充:「自由城,最好捉精靈。那次和印度朋友去Pusher street,他用一根大麻的時間,用電話捉了十一隻精靈,因為自由城夠荒蕪,精靈比較易捉,他也一臉自豪。」
「吸了大麻還能直線拋精靈球嗎?」
「不過幾次,眼見十六、七歲的男孩啣著一根雪茄一樣粗的大麻,心裹確實不舒服。我在想,丹麥出生的你,命很好。抱歉講一句,庸庸碌碌都可以過很多香港人眼中的理想生活 。確實有些丹麥人,日子過得太簡單而空虛。」也許,這就是所謂的第一世界問題(First World problem),表面上好想一些「何不食肉糜」的人在無病呻吟,但那種空虛痛苦卻又是真實而不足為外人道。生在幸福指數長年佔據前列的北歐五國,也許無須擔憂就業,醫療,住屋,教育,居住環境,但隨之而來的空虛,卻難以被量化出來。
「那麼如果自由城從此消失,哥本哈根會變得更好?」
「大麻不會因為自由城消失而同時消失。哥本哈根中央車站後面有一條街,叫Istedgade,通街也是吸大麻的人。在Istedgade, 除了妓女,就是吸了大麻吸到精神錯亂在亂叫的人。反而自由城還多了一份安全感。吸得太多的人就自己一個瑟縮發抖,出奇地安靜。路人靠近問候,還把他身上的毛毯重新蓋好,又緊張地檢查會否太密不透風。與城外的Istedgade相比, 自由城的有秩序很多很多。」
眾朋友開始忙著把燒好但無人認領的肉拿起,再換新炭,同時點頭。
「千萬不要把自由城關閉。每年十二月在Grey Hall (城內的大型建築空間) 都有盛大的室內聖誕市集,排列着許多賣優質手作的攤擋,內外人龍都很長。每年十和十一月Science and Cocktail會舉辦一系列講座,講者多半都是教授,講述天文與地理,宇宙和生命。場中有個酒吧,煙霧縈繞,不是大麻,而是乾冰。那些調酒師,穿著上實驗室袍和安全眼鏡,努力研發出創意coctails,人龍比自由城外的酒吧更長。千萬不要把自由城關閉!如果自由城倒下,那些甚麼哥本哈根十大旅遊點的排名,美人魚像會上升一級。千祈唔好! 」
花不會謝 歌不會停 這非法佔領沒尾聲 更動聽
自由城這種對政府而言離經叛道的「非法佔領」和「毒窟」,以香港的邏輯,很容易想像到一群國會議員或衛道之士大聲疾呼:「自由城非法佔領,阻人搵食,罪惡溫床,傷風敗德。」各大政府部門,尤其旅遊部也不會提及這個「非法佔領」的地方,反正這樣的地方不合法,更會被快速取締,講嚟晒氣。但事實上呢?
丹麥旅遊局是這樣介紹自由城的:「基斯坦尼亞自由城是一個另類的社區。裏面有工作室,畫廊,音樂演出場地,價廉且有機的餐廳,還有工作室,畫廊,音樂廳提供不同的文化體驗。」介紹中也提及了自由城的歷史,爭議和治安問題,但最少沒有抹黑成分——政府也正式承認這個地方是哥本哈根旅遊勝地。丹麥旅遊局網頁內,更提醒遊人入鄉隨俗,留意自由城內有自由城的規則。城裏城外的關係,實在耐人尋味:規矩與叛逆;合法與非法;好與壞.......在現實世界中,絕非一個二元的對立與選擇。
你可能會覺得,如果我是丹麥人,但我不是嬉皮士啊,也不需要大麻和酒精;所謂旅遊景點也只是給商戶和攤販賺錢的理由;我甚至不需要另類的藝術和音樂選擇。自由城是否就能完全與你的生活割裂呢?自由城還有一個發明,從城內到城外;從哥本哈根到丹麥全國,甚至歐洲其他地方都被使用的工具與你息息相關:Chritiania Bike。
Chritiania Bike 是一種獨特的三輪車:車頭有一個大型木製車斗,可以載人載貨;車斗後面的結構和普通二輪單車差不多。這種三輪車的誕生和自由城的歷史甚有關聯——早在七十年代一班嬉皮士潛入軍營建立自由城時,已希望建立一個無車之城。沒有車,如何建設這片土地?居民利用了二戰時剩下的舊三輪車作主要運輸工具,可是這些三輪車並未能滿足居民的日常生活。1978年,三位年輕人在自由城成立了一個單車品牌,把三輪車改做成可載人載貨的新版本。這種單車不但在自由城內被廣泛使用,更成為哥本哈根和其他丹麥城市的重要交通工具。哥本哈根是世界上最普及使用單車作為通勤交通的城市,Chritiania Bike是他們的私家車,保姆車和輕型貨車。駕駛這種單車還需要一點技巧,因為車斗在車頭位置,轉彎還需要點力,而且轉彎不能太急。平常我們在單車上轉左,身體也會稍微左傾,但在Chritiania Bike上,身體也要向相反的方向擺動,否則會有翻車的危險。2011年,Chritiania Bike 獲丹麥設計獎。此前曾獲此榮譽的丹麥品牌,是Lego,B&O和嘉士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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